昨夜小雪并未让红凉几处山脉的积雪又增厚了几分，今日天空铮亮，似乎有放晴的征兆，陈逍遥收拾好行囊，起了个大早，扫开门前雪，去给师傅师娘和各位师兄问了遍好，便马不停蹄地下山，朝着小灵山方向奔去。
小灵山，小灵山祠堂。
这是小灵山上最古老的建筑，也是红凉门里现今留存着最古老的建筑，据说一直可以追溯到正邪两道大战之时，也就是距今一千二百二十七年前，由当时的红凉掌门亲自着手建立，里面存放了不少红凉先烈的灵位，有大战前的，也有大战后的，就摆在祠堂地下的第三层地宫里面。
祠堂虽不如小风山上的气魄恢弘，但青砖黑瓦，格外庄严肃穆。倒不是说小灵山山主拮据，没能力像其他山主一样翻新，红凉作为当世正道第一大门，坐拥二十四天象境高手，如今又有了白麒麟这等天赋冠绝的年轻弟子，怎会在一座小灵山上丢了颜面，不过是箫锦然那套说辞确实有理有据：先祖掌门亲自建下的祠堂，不管好坏，何不留下让弟子们眼望着，心生敬畏。
吴钦觉着给老祖宗们搬个好看大气的新家，老祖宗们心里也高兴，可代代小灵山山主偏偏都犯了个毛病，那就是过于默守陈规，倒不是完全认死理，但就是几乎无变通可言，考究这么多代的小灵山山主，似乎小灵山的传承一向如此，不够死板脑子不够轴的，便不要当山主候选人，也难怪红凉门上下，若说最不愿打交道的山主，那便是小灵山山主了。
那些相互堆叠的瓦片上的雪被人清扫过，余下来的雪水染得那些瓦片愈发乌黑，瓦片上满是被风雨侵蚀的痕迹，留下许多古怪的纹路，似乎无不证明着这座祠堂的年代久远。
此刻门前有两排脚印，那道古老的黑褐色木门半掩着，倪洁走到门前顿了顿，用力深吸两口气，这才进去。
祠堂内很暗，入眼便是很大一座灵台，灵台最底座高约一米，红色的烛火整齐地摆在灵台底座的最前面，烛火最中间放着一个小鼎，鼎里面还有未燃尽的百功香，灵位呈阶梯状向后一层一层摆高，到第八层的灵位开始，已经几乎被黑暗吞没，望不清上面的字。
满头银发的魁梧男子站在众多灵位香火前，背对着来客，一身灰衣，年老却精气神十足。
倪洁眼眶微微一红，跪下行了道礼，低头颤声道：“先前师父要来了修行界重金难求的朝曦丹，门内不过三枚，一枚给白麒麟师兄，一枚给掌门……师父明明知道弟子的体质更适合此丹，只要弟子服下去，修为进步绝不会输大师兄，甚至有望冲进红凉祭祀的前三甲。”
倪洁扬起脸，两行泪珠止不住地从那张漂亮而冷艳的脸上落下，落在地上冒出阵阵白气，委屈又愤懑道：“可是师父，还是把此丹，给了大师兄，就因为他是大师兄！”
“住嘴！”箫锦然横眉立目地转过身来，低眼瞅见倪洁这幅模样，又稍稍松了点语气，冷哼道：“那是你大师兄，按照规矩，应当给他，更何况，他的修为，本就比你高，这些日子你出去外面野，为师可曾说过你半句。”
倪洁抹了把泪水，嘶哑道：“那是因为师父自知有愧，弟子出去外面望风也并未坏了规矩，所以师父自始至终都没有违背了自己的道！”
箫锦然并不反驳，淡淡道：“你大师兄既为长师兄，天赋实力俱佳，这些东西和事理应他来受着。”
明明她的天赋比大师兄更好，明明她来做也可以把事情做得完美，明明……千言万语汇聚在心头，涌上喉咙，倪洁最后也只是微微颤抖身子恳求道：“弟子想请师父，把这次下山的机会，留给弟子！”
整个祠堂陷入死一般地寂静，隐约可以听见细小的风声，烛光晃动，人影跟着忽大忽小。
良久，箫锦然叹气道：“你不是炼出了烧心断肠毒来吗，无色无味，中毒者三年期限一到准时发作，烧心断肠之痛持续整整一刻钟，无人能查出原因，你若是气不过，就给为师用那毒吧，为师不怪你。”
语毕，灰衣从跪着的倪洁身旁掠过，去向门外。
女子深吸一口气，手轻轻摸向腰间的行囊，强忍着痛苦闭上眼。她怎么可能给自己的师父用毒啊？她了解自己的师父，自始至终，箫锦然就未动过一丝让她下山的念头，她倪洁不求小灵山山主之位，也不记恨师父不将朝曦丹赐与自己，可为什么只想图些下山闯荡的虚名，师父也不肯给这个机会？
女子修行为名，又有何错？
倪洁对着眼前的灵位又缓缓扣上三扣，随即泪如雨下。
祠堂外突然有人在喊，是个女声：“倪洁师姐有人找你，一个小风山的男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