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的时候,她收到了傅玄毅的书信,他的信一直写得简洁利落,一如他这个人。

    除了照例问候她的身体,就会简单介绍一下现在的战事情况,每次都只是三言两语地带过,若不是林钰同时还和铁五姑通信,以及自己还会特意去打听那边的消息,当真会以为北蛮人在盐池堡都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然后就是说他自己一切都好,让她不必担心。不过今天的信后,他又加了些话,说听母妃提起,她最近一直很忙,经常忙到半夜,让她如果可以,还是缓一下,不要把自己累坏了……

    林钰看到末尾,心里不觉有些沉甸甸起来。

    她站到了窗前,怀里抱着那封信,望着窗外一株落满了雪的南天竺,静静地发着呆。

    王妃已经察觉到她要走了,那傅玄毅呢?就算他没有察觉,王妃有没有可能会与他提及呢?可不管是哪一种,她是不是都该在他知道之前,自己先主动与他提一下呢?

    林钰抿了抿唇,慢慢走回书案前,铺了信纸,提笔蘸墨,开始给他写回信。

    可她写着写着,说了她最近身体很好,锦绣园也很好,她会注意自己的身子的,一切量力而为,又说了过年是舅舅一家来陪着一起过的,甚至还说了宋家坊今年新出了几样烟火,放起来好看极了,还问了他的身体,照例让他一切小心……

    可直到最后的最后,她依然没有说自己要走了。

    每每要下笔的时候,总觉得这话好像无法诉诸于笔墨之间,最后提笔,搁笔,再提笔……

    如此循环往复,林钰最后还是啪地一下把那笔甩回了笔架上,自己都不知为何地叹了口气。

    又仰面靠在椅子上发呆了良久,才慢慢回身坐直,目光扫过了那封信几遍,这才把信封了起来,唤人来送了出去。

    这一年西北的冬天不仅格外地冷,而且格外地漫长。一直到花朝节的时候都还在下着雪,整个甘州城里,还看不到丝毫的春意。

    本来锦绣园中的那些大片桃花和樱花,在花匠们的精心照料下,也是结出了一些花骨朵儿的,可惜几场大雪之后,那些可怜的花苞就落了满地,直把那些花匠们都心疼得不行。

    好在这样的皑皑白雪之下,锦绣园中的那些梅花倒是开得极好,尤其是那大片大片的红梅,在雪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地明**人。

    如此盛景,自然又吸引了不少的文人雅士前来吟诗作画,林钰还特意收藏了其中的一些精品,好生装裱起来,再在园中找了合适的地方摆放悬挂,如此还真成了一件既雅致又有趣的事情,也吸引了更多读书人前来观瞻。同时林钰还不失时机地让锦瑟楼推出了梅花宴……

    所以纵使这个春天实在寒冷得不像个春天,锦绣园中始终热情洋溢,客似云来。

    肃王府里,绮绣阁内,园子里也种了几棵梅树。

    其中一棵高约三丈,枝条繁茂,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这棵梅树下面正好布有石桌石椅,林钰便把石桌上面的积雪扫了,又在上面铺了层绒垫,而后干脆就在这里打起坐来。

    子时明月高悬,月亮的清晖如同流水般倾泻在了林钰身上,她轻阖双目,面色宁静,身姿看起来端正笔直,可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自然放松。

    有阵阵暗香在夜色和雪色中慢慢浮动,林钰的呼吸悠长绵远,虽然是闭着眼睛的,可她却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清明过。她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层层透明得恍若无物的轻纱,由那丝丝缕缕的馥郁暗香织就而成,正萦绕在自己的周身。

    耳畔好似听见了什么,林钰下意识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感觉到一片冰凉,她不自觉地睁开了眼,只见手心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红梅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