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忆中老去

    ……巨大的摩擦力还是让他伤痕累累,一身是血,可他还在匍匐着,徒劳地满地搜寻那个不知去向的观音。

    叶灵的后事处理停当之后,向远继续回公司上班。公司刚遭遇大的冲击,百废待兴,幸而最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山庄那边运营情况尚算良好,前方总算还是可以看到一点亮光的,向远松了一口气。然而,她悲哀地发现,整个叶家,也只有她一个人在意这件事而已。跟她一起彻夜忙碌,焦头烂额、心急如焚的,反倒是李副总这样的一些外人。

    就像这一刻,李副总已经不是第一次亲自捧着文件站在向远的办公桌前,忧心忡忡了。

    “叶总就算再伤心,事情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可他现在根本不在公司露面,一大摊的事情难道就只能搁置在那里?”

    向远给了李副总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叶骞泽主管市场经营以外的行政工作,这还不是不可取代的,问题在于公司大额的资金动用,就算向远首肯,也必须有他的签字,这也算是对向远位高权重的一种牵制。这是公司的制度,向远可以理解,在过去,这也很少给她带来实质性的影响,叶骞泽的签字惯来只是一个例行的流程。然而现在他从公司里消失了,她才深刻意识到,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叶骞泽毕竟是这里的主人。

    “宝钢的那一批钢材款已经来函催了几次,如果再不把这笔钱结了,我看他们是不肯再把货发过来的。我们的库存也有限,而且一些特殊型号的角钢已经找不到代用料了,难道停着机器等一个人?叶总为什么连电话都不肯接。”李副总皱着眉说。

    向远无意识地拨了拨桌上的笔,“也不是不知道,他现在根本没有这个心思。我试过去劝,说了半天,他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说,这样下去……”

    “这样吧。”向远打断了李副总的猜测,“我再把这些文件带回去,不管怎么样,他签字就好。”

    向远回到叶家,叶灵房间里的灯是关着的,她知道,叶骞泽肯定不在。叶灵死后,他大多数时间都坐在这里,坐在叶灵割腕的那张凳子上,亮一盏台灯,想着他自己才懂的心事,谁也不理会。好几次,就连杨阿姨进去打扫,都被他赶了出去。

    向远在这个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正好杨阿姨蹑手蹑脚地走过。

    “这是干什么?”向远不解地问。

    杨阿姨干笑了两声,才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对向远说:“不知道,这几天,我越来越觉得这房间阴森,人死在里面,实在是不吉利,走过的时候,后背都凉飕飕的。我是搞不懂,他怎么还能在里面坐上一天一夜。”

    杨阿姨嘴里的“他”自然是叶骞泽,向远啧了一声,薄责道:“怎么越老越糊涂了,胡说八道什么,以后别再说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小心自己吓坏了自己……对了,骞泽去哪里了?”

    杨阿姨吃了排头,有些怏怏的,“一早就出去了,还能去哪里,在六榕寺陪阿灵小姐的骨灰吧,这倒好,父子俩都以寺庙为家了……”

    这老保姆年纪大了,又天生嘴碎,向远知道说她也起不到多大作用,这次索性当作没有听见,转身就下了楼。

    “那个……晚饭还做不做?”杨阿姨跟在后面问,她私心里希望不用做,那就不会耽误了晚上的电视剧。

    向远走了几步,停了一会儿,忍耐着说了句:“我们都出去了,万一叶昀下班回来,总不能饿肚子吧。”

    她开车出去,六榕寺她是熟悉的,以往去,总是去探望叶秉林,现在好了,还多了一个叶骞泽。叶家的男人在这一点上倒是很像,都是情种。

    果然,在暂时放置着叶灵骨灰坛的偏厅,向远找到了低眉敛目坐在一侧的叶骞泽。他眼前摆放着一本再残破不过的旧时线装书,看那架势,好像很久都没有翻动过了。

    向远没有出声惊扰他,轻轻走了过去,拿起了那本书,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句话:“执执念而死,执执念而生,是为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