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陆英去马厩牵了自己的爱马红缨,有意在正式介绍之前先带杨逸思好好逛一逛堰平,顺便买几件好看的衣裳鞋袜。

    为了不撞见穆祥英,他非常谨慎的绕去了后门,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老管家已经早早埋伏在此,见他牵马要走,直接把后门一栓,举着“请”的手势说:“二少爷,大少爷在书房等您。”

    约见地点定在书房,陆英晓得今儿个这街铁定是逛不成了,只得把马缰绳甩到管家手里,没好气的说:“晓得了!”

    管家接住缰绳,还非常体贴的提醒他:“大少爷近日脾气都不大好,您说话时得悠着点儿。”

    陆英:“……”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令人笑不出来的消息。

    慢腾腾挪到东苑门口,陆英停住脚步,蹲下身同一脸忐忑的杨逸思说:“你先在外头等一会儿,待我摆平我哥,再出来接你。”

    杨逸思欲言又止,想跟着一起进去却又怕会给陆英添麻烦,小嘴开合好几次,最后终是一字未发,沉默着点了点头。

    书房内,穆祥英正拿着琉璃镜仔细查看一副陈旧发黄的地图,听到敲门声,他随手搁下琉璃镜,沉声道:“进来。”

    门被轻轻自外推开,一颗圆脑袋小心翼翼的探了进来,脑袋的主人鬼鬼祟祟四下张望,一回头瞅见穆祥英正冷眼盯着自己,连忙直起身子步入屋内,谄笑说:“大哥,就你一人在啊。”

    “你为了躲避娘和彤儿连早饭都不来吃,我可不得专门挑个地儿接待你。”穆祥英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自己挑地儿坐。”

    陆英立刻挑了离古董架最近的那张凳子,这样待会儿穆祥英要是抄起茶杯砸人,躲到古董架后面就等于有一面免死盾牌。

    “听娘和彤儿她们说,你从江东带了个孩子回来,还是什么救命恩人的遗孤?”穆祥英皱眉。

    “是。”陆英别开眼躲过穆祥英压迫力十足的质疑眼神,故作淡定道:“孩子的父亲早年来堰平赶考时曾救过落水的我,那时你刚刚入仕,奉命随刘大人赴桂州赈灾,恰好不在堰平,我怕母亲和彤儿担心,从未提过此事,因此她们才对此一无所知。”

    “桂州赈灾?”穆祥英闭目回忆了一会儿,挑眉问:“十年前?”

    “是。”陆英点头:“此人名叫杨耀祖,进京参加会试落榜后无颜归家,留在堰平给书铺当过一段时间的伙计。九月十三,我随表哥表妹去春阳湖畔放风筝,风筝断线挂在桥下,我为捡风筝不慎失足落水,恰逢杨耀祖与友人在春阳湖泛舟饮酒,二人闻声,驾船好心出手将我救起,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被救起后,询问了他的姓名籍贯,有意赠他一笔金银,他道救人性命天经地义,婉拒了我的谢礼。直到去年,我随几位同僚在顺兴楼喝茶,偶遇当年与他一同饮酒的友人,攀谈后那人告诉我杨耀祖十年前不幸命丧纨绔马蹄之下,留下一个遗腹子,名叫杨逸思。这回去江东,我本只想顺道给杨家送些银两,没想到杨夫人身染顽疾,已经离世七日无钱下葬,我见那孩子孤苦无依委实可怜,便帮他下葬母亲,带他回了堰平。”

    这个故事陆英自带着杨逸思离开桃花村后便开始构思,编了一遍又一遍,改了一版又一版,在无数次推翻修改后,才终于编出了这么一个暂时看起来滴水不漏的故事。

    毕竟十年前穆祥英的确有两月时间不在堰平,自己的确在春阳湖落过水,当时救了自己的也的确是位落榜考生,只要穆祥英没有闲到去扒十年前的会试考生名单并一个个核对,自己的说法就挑不出破绽来。

    “照你这么说,那位杨耀祖还是我的同期。”

    穆祥英对陆英编造出的苦情故事颇感唏嘘,起身行至窗边,看着窗边那株细心栽培的黄蜡感慨道:“若能早些得知此事,我必会帮他在堰平立身,只要下届科举得登皇榜,他便可与我一样入朝为官,也不至于全家落得这般凄凉。”

    陆英的表情也十分悲痛:“是啊,造化弄人。”

    “罢了,过往之事,追悔无用。”穆祥英摆摆手,转身同陆英说:“把那孩子带来吧,外面这么冷,别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