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来时需要绕路走安都和白杨,回彬江可直接穿过东线山谷,最快三日便可到达。

    下游不少难民由此路前往上游,见陆英和杨逸思衣着体面,全都排着队追在后面要吃要钱,陆英被追得头疼,策马一口气狂奔出好几十里,想连夜赶路尽快到达彬江,谁成想霉运加身,在路边撒尿时竟不幸被毒虫咬了大腿,内侧肿起脓包不能继续骑马,只得掏银子雇了一位路过老乡的牛车,和杨逸思一起坐着牛车晃悠悠往彬江去。

    说来也巧,赶车老乡张大伯正好是九通商会的人,牛车上运的都是今年儒窑新烧的上品瓷器。这批瓷按计划本该走水路经上游运去梁州,结果托敖霜的福下游突然涨水行不了船,瓷窑老板无计可施,只得经陆路将这批瓷运至彬江,想请姚家商队帮忙转卖去堰平,好歹把今年的本钱先收回来。

    “按往年的规矩,咱们儒窑开年的头批新瓷都要卖去梁州,供献王办寿宴时使用。”

    张大伯是个话痨,前半段路没人陪说话正憋得慌,这会儿得了陆英和杨逸思俩旅伴,肚子里那些话跟刚挖出的泉眼儿似的蹭蹭往外冒,也不管陆英和杨逸思乐不乐意听,嘴上叽里呱啦片刻都不带停。

    “咱们儒窑瓷器在江东可是出了名的好,尤其杏花碟和麒麟碗,不少达官显贵争破头都不一定买得上呢!”

    “这么厉害?”

    陆英心不在焉的应了他一句,偏头见身边的箱子没上锁,便顺手撩开盖子,想见识下被他吹上天的儒窑的瓷器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就这?”

    自箱子里捞出一个巴掌大的青瓷碗,陆英就着阳光眯眼打量了好半晌,才轻嗤一声道:“老人家,不是我挑剔,你们儒窑的瓷器和官窑比,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张大伯顿时不乐意了,回头嚷他:“你懂个屁!”

    “我虽不是内行,但也好歹在皇城根儿上长大,家中用得也都是官瓷,你们儒窑的瓷和其他民窑比的确出众,可比起官窑却还是粗糙了不少。”

    陆英把青瓷原地放好并仔细合上箱子,耐心向张大伯解释:“官窑瓷要求严苛,瑕疵品一出窑便被砸毁,能运到堰平的,全是百里挑一的精品。念着搭车的情我好心劝您一句,就算姚家商队不远千里把这些瓷运去堰平,怕也卖不出多少,除非低价卖给普通百姓。但那样你们儒窑就收不回本钱,加上沿途运费,你们还要赔不少银子。”

    他说得有板有眼头头是道,张大伯方才还膨胀的底气顿时泄去不少,但他到底还是不服气,据理力争道:“不可能,若我们儒窑的瓷器如此不济,献王为何每年还要大老远采买我们儒窑瓷?”

    这个问题陆英不好回答,倒不是不知,只是不能开口。

    江东往献王封地梁州是逆流朝上走,因此下游的商船都会在白杨县的码头停留,为了避免被怀疑,献王这老狐狸除了在白杨买粮外,还会在下游郡县采买其他东西,比如安都县的蜜桃,静河县的冬枣,马坡县的瓷器。这些东西出产季节各不相同,新瓷开春、蜜桃盛夏、谷粮金秋、冬枣年末,涵盖全年,白杨每月产出的私矿,便是趁停留的空档被连夜搬上船,然后再通过这些由时令商品完美伪装的商船,悄无声息运至梁州。

    陆英去码头查探的那晚,停靠在岸边的其实正是自静河县来的、装有冬枣的船。

    “许是觉得你们儒窑瓷比官瓷便宜?”陆英干笑几声,脑子一转临时编了个说辞:“你看,王爷寿宴可不似乡下这些土财主,排场大得很,若他老人家心情好,大手一挥连摆几日流水席,需要的碗碟岂止上千,要是全用官窑瓷,那得浪费多少银子。”

    许是觉得这解释还算合理,张大伯脸色回暖,点头表示同意:“倒也是。”

    瓷器的事不适合继续深聊,陆英极自然的将话题转回江东:“听说你们九通商会如今有四位当家,不知除姚老爷外,另外三位是何方神圣?”

    这个问题问得巧妙,将将好问到了张大伯最懂的点上,老大爷重振旗鼓,兴致高昂的说:“九通商会虽有四位当家,但真正管事的其实只有姚爷和刘爷两位,刘爷名叫刘东襄,是江东大儒刘元博的重孙,在读书人中声望极高。另外两位因是女子,所以鲜少在商会抛头露面,姓宁的女当家久居皇城,精通算数走账,每年年底都由她负责核算商会的账目流水,制定来年与漠西的走商计划;另一位身份隐秘,常年行踪不定,仅关心自己名下的产业,商会成立至今从未在总会露过脸,只有姚爷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陆英想笑,巧了,四位里我刚好只认识这个行踪不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