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这厢张楚岚正换了副面孔,在王也朝他发难前就低头:“我知道了知道了,知道错了,放过这回呗?”

    王也噎了一下,这本不是他原想说的来着,但还是被张楚岚带着接下去句:“知道错哪了?”

    张楚岚就走向他,走到他往后靠了靠,后面已经没距离,只能贴住了门板,就看着张楚岚伸手,但对方只是点了点再揉了揉他眉心,再做出一副沉重回想深刻反省的样子,其实对答如流:“我不对。不对在不该一进门就想翻你室友东西——不过我还没翻。不该听大个子喊你‘老王’就去对他套路——可也没待套出什么,就被皴了。最不该找茬。诶但我现在发现是我误会了,她是个大好人!王也,我就是太在乎你了。”

    说到最后,他手勾着王也衣角,摇着看人。这一套一套,其实压根没认真,也不怕被看出不认真。他就是压根没怕王也对他发难,那种事情过去没有过,而现在做过最越界之事后,见过王也对他露出那种情态后,说句略刺耳的,就更加心生不出畏惧了。

    他们处在由一种形势向另一种形势转换的尴尬期,因为经年的相处模式,转换还存在着迟滞。可一到了背人处,仅他们两人的“小黑屋”里,那种惯性就没那么强。早在过去,王也对他就特别宠的,到了如今更是,还怎么端出兄长的架子。

    他对他从没有怕,有也是怕他飞了,远离自己,而或有过敬,如今也是与“敬”背道而驰的狎昵的爱意更多。王也在他眼前展示的生理构造不是缺陷,就算不是,但至少说明他可以被这样对待。那张楚岚就要往下低头,去拾取他。

    王也对他果提不起一阵硬气起来,靠在门背后听完这段胡搅蛮缠,也没打断,也没乱动,默默叹了口气:“以后别这样了。”

    “你说不,我肯定不会了。”张楚岚这才牵他从门前走进来。一挨到床,王也就扶住按了按腰,另一手再从旁按着床,有些迟缓地往下坐。张楚岚见状立刻凑上去,见他拖过靠枕往腰下垫,机灵地替他摆好了,再稳着他靠下。“痛了吧?坐了一天就不行了?是不是直立久了都会这样?我来给你捏捏。”他之前就发现是会痛的,一周多前赤诚相见,才发现王也背后不知几时添了一道很粗很长的淤伤,斜向横贯半个背。淤积的深色发沉,是旧伤。可还会痛,一定很重。不知几时,但可以肯定从家里离开时还是没有的,所以是后来弄的。他都不太能折。一旦问就是,撞的。张楚岚只恼几个月见一次还是隔太久了,一次只最多半天,王也想瞒就可以瞒他多少事。现在还不晚,他长大了,有力了,他可以补齐这些时间。

    说起来刚才王也先扎进房的时间,就有点长。

    他眉梢眼角的倦意也不是针对自己着恼,怎会为这点事着恼,而是真的撑不住了,而有点疲倦。张楚岚爬上床,从王也身后在腰的一圈轻轻揉捏,王也前胸、肚腹随呼吸的节奏起伏,进入一种困倦、睡去的频率。就在他以为兄长已经睡着了,忽听王也嘟哝句:“你是真误会了,老马他们,他们不是那种关系,可别再去触霉头。曲彤跟你闹一闹,并没真生气,可你记着她不好惹。”

    张楚岚就用种舒缓、不易令人受惊的语气,同样放低音量,陪他拉家常:“可他们同住同睡,孤男寡女,这不好吧?”

    半天,王也绵绵嗯了一声,“真不是。”

    “哦?那么肯定?”张楚岚这下才真来了兴趣,主要是好奇王也,想弄清——“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理由?王也清醒了两分,眼皮抬了抬,眼珠子在底下滚动,可真是困倦的,眼睫还黏在一起,睁不开。张楚岚看着心疼了,忽地又不想知道了,轻轻趴在他肩上摇了摇,“算了,睡吧。”王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意识粘黏,用龟速联想,不管是曲彤找上马仙洪,还是马仙洪爱上曲彤——等等,到底哪者更可怕?还是马仙洪吧,毕竟老马跟他熟悉些,对熟人总更难以直视。要是马仙洪真对曲彤有什么了,这……这……那他胃口真大。

    曲彤这尊佛么,但凡有所了解。

    “等你以后就知道了。”王也最后模糊说。他的嗓子发哑,张楚岚轻手轻脚摸到矿泉水瓶,下床绕到王也正前,将水倾了半瓶盖,蹲下凑到他唇边,轻声让他喝。王也放在靠枕上的手只有手指抬了抬,示意不想动,张楚岚就自己灌了口,趁着唇舌打湿,在他嘴上润了润,又在脸颊亲了亲,站起来环顾四周,见房间狭窄,唯一的书桌能放东西,又离床实在远,被电脑书本占用了,就把床头物品清理空出一小块,好教王也一睁眼就看得见,不用伸手够得着,把瓶子放在枕头边。

    计划赶不上变化,结果天黑了,谁也没请成客。曲彤发消息说她弟工地工友聚餐,工头报销,这种时候就该拖家带口,不蹭白不蹭,王也指着对张楚岚道:“难得说人话。”于是开心决定蹭饭去。

    这种经验不大有,张楚岚跟着王也觉得短短半天,所见皆是新鲜。他俩父亲——王也的继父,大小是个老板。经营着数家连锁商铺,虽说不是大富,不过爸爸这人喜欢充门面,给供货商请客去的都是高档餐厅,连一家人下馆子,也没进过平价门市。而兄弟俩凑这种饭局的机会很多,更早张父带上王也,用爸爸自己的话说,王也这孩子够范儿,大大方方的怎么就一点棱角不显,普通地就带了一身贵气出来。别小看气势这玩意,生意场上不能让人觉得可以欺负你,凤凰不能从鸡窝里飞出来,他们家都能养出这种小孩,就会被高看一眼上去。就是说被爸爸领出的王也和高档餐厅,和这贵价的酒,和爸爸的老练谈吐、腕表领带,起到的是同一个作用,就是镇场子的。待张楚岚被发觉了天赋,爸爸对他说的又不一样。说,酒桌上你来我往样样都是学问,要他多看多学多想,以后铺子交到他手里都会用得上。他好样的,天生在行,以后一定比爸爸强。爸爸勉励他时自是十分欣慰,吐露了真心话,其实气质呀外在呀,那些都是虚,他们做生意的最重的还不就是这个?只有内在的底蕴上去了,才是实实在在有用的。生意人要操纵资源,而不是去当资源。生意人逐利,其中成功的总能保住自己的利益,而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这是站在他角度的溢美的话,越是小的孩子越是对父亲有更深滤镜,盲目崇拜,可是张楚岚却听得不高兴。他就知道好赖话了吗?也许不是的。人生价值观什么的对他还太早了。他只单纯地想,愤愤地想,这不就是偏心么?还不是看亲生的就怎么都是最好的。

    稍大些席上推杯换盏,他也偶有加入进去,逐渐地其他大人也夸他比夸王也多。张楚岚阅历增长,看得更深,他们家产业近年很有起色,在小地方他爸就也算号人物,名利场上不再总是他捧着别人,别人也会有求于他。所以,那些人晓得谁是真正上了心的,抬高哪个才更有利。而相对于他,王也则是越来越敷衍。对他来说好像这样才比较便宜,好像不用应答这个逢迎那个,他乐得清闲。张楚岚记得他懒洋洋地瘫坐在那里,火锅的热气熏得眉目很模糊。也记得自己放下呈饮料的酒杯,悄悄凑过去,伸进王也裤兜捏捏他的手,“是不是没劲透了?”

    面对他的询问王也反握住他,“没劲就没劲呗,爸爸高兴,还能怎样?你快过去,再被看见了,我烦得很。”

    王也稍微把头偏过来,张楚岚就把耳朵凑很近,追问说,不无敏感:“你还会被说啊?”

    王也别他一眼:“我不会,对我客气着呢,少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