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权摆弄着手中的胭脂盒,闷热的船舱让他有些犯困,夏天在外滩公寓里的种种香艳如走马灯般浮现,直到被一道声音吵醒。

    “这是你老婆的?”

    “我自己用的。”凤权睁眼说瞎话面不改色,“混迹上流社会,总要把自己打扮得好看点。”

    “我听你鬼扯。”那少年自来熟地搂着凤权的脖子,他穿着一身青衫,身边也常带着一卷书,说话的语气却像个市井粗人,“我见过抹胭脂的男人,但抹了胭脂就要涂粉描眉,不会只带一盒胭脂。他们的东西都是一起放起来的,哪会像你一样兜里揣一盒胭脂?你带着胭脂,也不见你用,就拿出来把玩,这明明就是睹物思人。”

    “好吧,红颜知己送的。”凤权无奈应道。

    这胭脂当然不是他自己用的,是杨若依送给他的。这位大小姐做出来的胭脂不仅颜色红艳诱人,还加入了许多不知名的草木精华,香气袭人,每次亲吻时都能让凤权如同置身花海,沉醉其中。杨若依知道他喜欢,就在离别前送了他一盒新制的胭脂,让他带回家去。如果他要和家乡的女人亲吻,就让那些女人涂上她手作的胭脂,这样,他即使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也能尝到熟悉的味道,她也算换了个方式陪伴这个心爱的小情郎。

    凤权倒没兴趣玩这套睹物思人的把戏。其实他已经准备好忘掉杨若依了,杨若依一心想着嫁过去,但他知道杨关是不可能轻易让女儿远嫁的。他没有和杨若依说这点只是为了给她留个希望,说的残酷些,为了自己能顺利走脱。

    “我就知道。其实没啥不好意思的,商人远行的时候都会带点红颜的随身物件,我见过很多。”少年笑了笑,又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漂泊的人生啊,总要有个锚点。”

    “那你的锚点呢?”凤权闲着无聊,也顺着少年的话接了下去。

    “这本书,还有身上的青衫。”少年把竹简递给凤权,“我没什么红颜知己,家人也没了,但我是个读书人。我哪怕暂时从商、四处漂泊,我早晚也要回去考举人的。”

    谈话间,船已经靠了岸。凤权把竹简还给少年:“放个风吗?”

    “走。”

    从下江到白帝城有四千余里路,船要开上几天几夜才能到。好在这趟客船并不是一趟直达,中间还会停靠很多码头,每个码头都会停留一段时间,除了上下客外,船里的乘客也能下船走动一下,在码头附近的商贩那买点东西。

    不过也不是每个码头附近都有东西买,凤权走出去后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稻田,这里离下江不远,但已经完全看不到下江的繁华了。

    凤权站在船头,极目远眺,也没有看到田野和水面以外的东西。他看入迷了,被少年拍了两下才反应过来。

    “农田有啥好看的?”

    凤权收回了目光,但没有回答。他曾经来下江的路上也见到过类似这样的农田,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农田也是可以像山一样一片连着一片的。

    那一刻,他才理解了为什么西诏那么多古国都梦想着入主中原。

    船长吆喝着催船外的人回船,凤权也匆匆赶回船上。等人齐了,轮船又摇晃起来,摇得凤权昏昏欲睡。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半夜,之前陪他聊天的少年也不见踪影,大概是已经下船了。

    凤权扶着椅子站起来,感觉全身都是酸痛的。船上没有床,就连椅子也是木质的,虽然看着好看,睡觉却能折磨死人。他打开胭脂盒,借助香味让自己好受了些。

    “可惜,是个痴情人。”

    凤权没有听见黑暗中的窃窃私语,他被摇晃的船舱和胭脂的香气哄着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