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卜秀霞难得下到一楼来。她心情看来极好,没有顾客的空档,便与工读生闲谈。

    犹记儿时,苏智惟曾把祖母当作一位善良的魔nV,她彷佛有着独特的法力,晓得孙子nV的每一个想法之外,也时常有突如其来的心电感应,好b现下。

    杜日恒来到向yAn书屋以前,祖母便靠近门边,替她开了门,似乎知道她即将抵达。

    见着祖母的杜日恒像是充饱了电,绽开笑容。大大的拥抱过後,後者转向苏智惟,又变回了如小老鼠一般怯生生的样子,从背包里头取出淡蓝sE的信封递给了他。

    苏智惟接过信封,心想,这分明与一年前别无二致。

    见到此般景况,卜秀霞主动提议要苏智惟带着杜日恒到员工休息室去,她和工读生负责外头即可。

    当空间里只有他们二人时,杜日恒才小声地说出「对不起」。她把自己缩得小小的,不自觉地抠着手指甲。

    苏智惟拉开她身旁的椅子,坐得离她近了些,浅淡的酒窝悄悄显现。他伸出手,m0了m0杜日恒的头予以安慰,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胀红的脸与这个举动有所关联。

    「日恒,其实你不用一直跟我道歉。而且,我也得和你说对不起。」苏智惟说话的时候,杜日恒又掉眼泪了。他明白,那只是她对他的话语感到讶异而来的心绪,但他希望能够完整地将歉意传递,便继续道:「是我疏忽了你的感受,在你已经不开心的时候,还对你说那些话。每个人对於负面情绪的处理方式本来就不一样,我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经历就随便对你说教。」

    「没关系,我没事了。」杜日恒r0u了r0u眼睛,拭去泪水,眼底浮现的腼腆笑意彷佛反向安抚着他,这令苏智惟有些难为情。两人片刻无声,她犹豫着什麽,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发问,「不过,智惟哥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脚的事情?」

    苏智惟并非没有料到,有天她会想知道他腿伤的来源。他甚至很惊讶,总是对世界好奇的她,为何没有在更早以前就询问。然而现在苏智惟明白,她或许一直在意着,深怕这个问题会带给他不快吧。

    往昔的一切,本来并非苏智惟愿意对别人说的;可面对眼前眨着眼,等待答覆的杜日恒,他突然很想要将自己的过往交付出去。

    於是,苏智惟起身,倒了两杯开水,一杯给她,另一杯给自己。

    重新坐下後,他开始诉说,声调平静且诚实。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出了车祸,我的脚就是那个时候受了伤。我想是因为这样,我才对你那天伤害自己有这麽大的反应。那场车祸让我有了严重的後遗症,还留下了难看的疤痕。我一直到现在都还不太穿短K,也都是穿着袜子,想遮住那些可怕的伤痕。可是,那场车祸让我失去的,不只有健康的双脚,我的爸妈也因为那次意外离开了。」苏智惟喝了点水,继续说:「在那之後,我不仅变成没有父母的孩子,也永远没办法像一般人那样走路了。这些,对於不懂事的小孩子,都可以拿来开玩笑。升上国中以後,我的绰号变成『臭跛跤』,这三个字取代了我的名字,一直到高中毕业,已经没有人记得我叫什麽。高中的时候,我几乎不说话,非常自卑,也讨厌这麽无助的自己。如果不是那时候的美术老师发现我喜欢水彩,透过绘画跟我亲近,让我渐渐松开防备,我很可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杜日恒屏气凝神地听,听着,竟又cH0U搭地哭了起来,「智惟哥……对不起,让你告诉我这些……你现在……你现在想到这些事情,还会难过吗?」

    「我没事,别担心。」苏智惟递过面纸,「是我自己想告诉你的,不用担心我。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想让你同情我,或者为我难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能够T会你的处境,你不是一个人。认识你以後,我常常在想,如果不是因为美术老师,我恐怕会持续灰暗地成长。所以,如果可以,如果你不嫌我烦,我很想当一个能够聆听你,陪着你的朋友,不是以上对下的方式,纯粹是相等的两个人。」

    其实,对於如何妥善与杜日恒G0u通,苏智惟还未完全找到最舒适的方式,往後的相处也还可能发生类似的误解。同时,他也仍旧担心自己揽起了一个不该由他来担任的角sE;可他明白杜日恒对他的信任与喜Ai,更晓得她在校园内的困境,除了他以外,她几乎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因此,苏智惟愿意持续陪着她前行。

    杜日恒紧握着的面纸再度濡Sh,「我怎麽可能嫌弃智惟哥?谢谢你……你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真的很重要的朋友。」

    那强调了三次的「很重要」,令苏智惟的心头暖了起来。

    本想再拿一张面纸给杜日恒,她却自己先cH0U了张,不晓得从何而来的字句糊在面纸後头,她说:「我要保护智惟哥!」

    这孩子或许也是个小魔nV,拥有令人信赖而不自觉地愿意倾诉,又莫名疗癒着人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