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给计江淮找7个同学可不容易,冥塔里的调教师借不出来,乌以沉也不认识圈子里的人,还是左丘章一有门路凑齐了人数,乌以沉问这些是什么人,左丘说他们都是冥塔的后勤。冥塔除了有在地下工作的调教师,还有在地面上负责对接的接待员,这些接待员不仅负责考核权贵有没有资格成为冥塔的客人,还会观察平民会不会沦落为冥塔的性奴,在必要时推泼助澜也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

    计江淮被于森林送去了一间补习班,这补习班虽然地处偏僻、装修破旧,但却是正规的函授站,计江淮的报名申请也确实有记录上报,如果计江淮坚持学习并通过成考,那么函授站会帮他处理学校的事务,不过那都是五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计江淮被安排进了一个小班,班里加上他一共才8人,从计江淮转着轮椅进来开始,计江淮就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这视线如胶水粘稠又如丝线锋利,他下意识缩着肩膀弓着腰,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想找出是谁对他这么好奇,但他的左顾右盼反倒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讲课的老师是个老头,老头讲了一节课的数学基础公式,计江淮对这些公式都有印象,多亏了他初中努力学习积攒下来的基本功,就算离开学校十年了他也能轻松听懂。每节课是45分钟,中场休息15分钟,老头并不是三节课都在讲,从第二节课他就开始放课件视频,隔着一层屏幕的授课方式终究没有现场的氛围好,一部分学生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计江淮也有些乏了,他开始自己翻课本看看,用着从于森林车上薅来的圆珠笔在课本上划线打圈。

    视频放到一半时,老师离开教室去忙别的事情了,教室的门一关,计江淮就打了个寒战。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坐着轮椅太显眼了,但这种视线无关他的穿着打扮,关注的焦点穿过椅背聚集在他这个人身上,既恶心又令人十分在意。这种被打量的感觉他在卓业工业园也有过,偶尔捕捉到的眼神里是赤裸裸的蔑视和图谋不轨,周围人对他抱有恶意的揣测,甚至不需要认识他,只要听说过他相关暧昧不清的传闻就拥有了对他行恶的权力。

    计江淮混乱地想到是因为左丘或于森林吗?他跟着这两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总有外人会想从他身上探知到左丘和于森林的痕迹;或者是知道了他出身于冥塔?不可能,这世上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冥塔的存在,在座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知道这种高层次消息的人。

    计江淮决定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今天学的内容都是很基础的,他完全可以靠预习自学后面的内容。就在他埋头苦读时,突然轮椅被踢了一脚,来自他后方的男人骂骂咧咧道:“你挡住我视线了。”

    计江淮感觉委屈,他的轮椅靠背并没有很高,就算挡也只是挡住屏幕的小角落,而且他都可怜到要坐轮椅了,就不能同情一下他吗?

    计江淮慢慢地往旁边挪了轮椅的位置,现在是不挡后面的人了,但坐在他旁边的人又不乐意了:“你轮椅怎么这么大啊,你坐在这里整条路都被你挡住了,别人怎么走啊?腿都断了还出来干什么?真麻烦……”

    计江淮急红了脸,他辩解道:“这腿又不是我想断的,你、你从后面走不就好了……”

    周围的视线又射过来,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教室很小,又只开了半扇窗,空气又闷又燥,计江淮被视线蒸得浑身发烫,他害怕那些猜不透意图的眼神,当他无法逃离又被迫成为众矢之时,脑子便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此时的计江淮还没能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围猎,他不认识在场的任何人,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和来历,他们的雇主要求对目标实施精神暴力,使用语言和肢体动作贬低计江淮的自尊和人格,如果计江淮变得焦躁,那就说明攻击起效了。计江淮的应激反应难以隐藏,他会不自觉地竖起尖刺敌对所有人,同时也会不停内耗,不停反刍自己的过错,对眼前事物失去专注力。

    计江淮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腿断了坐轮椅不是很正常吗,轮椅占地面积大,但也没有完全占据整条过道,周围的人为什么要因为这么小的事情对他恶语相向?

    视频声音之外还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计江淮一回头就跟后面的人对上了视线,计江淮不知道从哪鼓起的勇气大喊了一声:“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轮椅吗!”

    后面的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瞪了回去,也喊道:“又不是看你,别自作多情了,你长那个样谁看你啊!有病吧……”

    “吵什么,你们不学我还要学呢!”明明吵的人不止计江淮,大家却都盯着计江淮看,那厌恶的视线像石头,把计江淮砸得丢盔弃甲。

    教室里归于死寂,教学视频仍在播放,眼前的书本依旧敞开,计江淮却一个字都看不懂了,他好久没有那么大胆地跟人对峙了,但还没夺得话语权就被打压得失魂落魄,他开始觉得是自己的错,要是一开始他忍气吞声就不会吵到别人了,现在肯定有很多人在心里讨厌他吧。

    傍晚五点半,于森林来补习班接计江淮回去。下午送他来时他还有点紧张,现在再见到他,却发现他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发呆,课本凌乱地堆叠在桌上,同班同学早就走了,整个教室里只剩下他孤零零的。

    于森林走过去推他,问道:“怎么不去外面等?”

    计江淮的喉咙动了一下,过了许久才说:“我下次拄拐杖来吧。”

    于森林说:“拄拐杖很累的。”

    计江淮郁闷道:“有人说我坐轮椅来很占地方,而且这走廊挺窄的,我拄拐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