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情时过境迁后回头再看,是真的会有奇妙的感受差异,而这种变化对当年的人来说,十分不可思议。

    崖会泉记得自己当年被那份礼物气得够呛,他脾气不算好,在刻薄挖苦他人这方面也很是资深,但实际上,他很少真正的震怒或暴怒,发起火来也总像火山熔岩外还裹着一层坚实冷硬的冰,从不会暴跳如雷,更从没有过被愤怒冲昏头脑,体会到什么叫气到失去理智。

    结果那份礼物差点把以上的“从没有”都变成“有”。

    唢呐这种星盟历史上闻所未闻的乐器,外形乍看上去,有点像个尺寸规格不太对劲的小号,貌不惊人,谁曾想它是名副其实的“小小身体,大大能量”,一亮相就分贝超群,光听一段提前录好的音频,都响得跟它正现场逮着人耳朵吹似的。

    崖将军当年被这“震撼问世”的乐器吵到了耳朵,听了一分钟就觉得这是某种精神奇兵,能穿过耳朵直接吵人脑子。

    乐曲本身就已足够烦人,吵得他恨不得带头在星舰上违规,掏枪把自家的所有扬声器给毙了,一想到这玩意的来历,想起那位域外联合的指挥官管这玩意叫“礼物”,再想想那人竟还有脸评价别人纯口嗨的“泼黑漆”是不礼貌……便更火冒三丈。

    他只想把人亲手逮回来,最好从俘虏到审问再到后续的看押流程,都能由他亲自一手办理,让他把域外联合的小混账关在小黑屋里打。

    因为沃修在送礼时还额外强调了“文化”与“古老姓氏”,那让这赠礼行为还显得很像一个双重讽刺。

    崖会泉有一个古老姓氏不假,他居住的那套偌大宅邸里日常只有一个电子管家,好像和谁都没有走得太近,也没有什么亲密关系。

    但当然,崖上将总不可能是自己分裂生了自己,他是有亲生父母的。

    这个“有”,限定在他十岁又五个月之前。

    不过即便是他十岁又五个月前,这个“有”也有的……仿佛欠缺了点什么东西。

    崖会泉父母都不从军,他父亲是文化研究专员,母亲则是跟父亲算得上邻近领域的议员,两个人在工作场上认识,又因为恰好都到了婚龄,也都认为他们需要一份婚姻,他们手头的许多合作项目如果能有一份姻亲关系在,会在走各色繁琐流程时更便捷一点。

    所以结婚对那两个人来说,是顺理成章,也是认真衡量过的最优解。

    崖会泉则是一个他的父母又在恰当时间,认为他们是时候有孩子了,于是便按需出生的孩子。

    技术发展至今,生育早已无需劳烦女性的子宫,成熟的体外培育技术与条件从低到高的培育中心应有尽有。

    以效率和结果为重的夫妇想要的是结果,是高效,是在对自身影响最低的情形下取得最好的成果。

    他们毫不意外的选择了体外培育,并给了这个孩子最好的中心,最好的控温装置,最好的营养补给套餐,以及最好的智能看护。

    崖会泉在一场衡量下出生,比他本人先到达父母面前的,是他的综合数据报告。

    他对父母有发自孩童本能的尊重,却不亲近,好像是小小年纪,就无师自通了什么叫“距离感”,也明白在这个物质优渥到惊人的家里,讲究亲近甚至亲昵,都是不太得体的。

    他并不太清楚父母每天都在忙什么,因为他有许多的功课作业,得拿出一份又一份漂亮的成绩报告,让他的父母不断确定,这个孩子的确也是一个“最优解”,且不会在成长过程中偏离他们的预期,长成与付出资源不匹配的样子。

    因此他根本不明白两个成年人有一阵越回来越晚,甚至连续几天不回家,家里的会客厅似乎隔三差五传出争执声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