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旭带着王府内侍总管江公公,正往花园里来。今日,他的皇长兄晋王在和盛园招待瓦剌太师耶律先,他也是奉命前来陪同外宾。

    刚行来花园,他听得琴声悠扬,走近两步,又见小亭里一抹白色鹅绒小斗篷,青丝垂落腰间,是美人正在抚琴,便先与一旁江南笙打听着,“可知道,那是哪家小姐?”

    江公公答道,“贵家小姐今日入园,都安顿在另一侧和兴殿了。这小亭靠近文思殿,那姑娘多半是教坊的艺妓。”

    凌旭正寻着那琴音过去,却忽的听得另有琴声响起,琴弦如丝,拨入心间,他忽觉几分熟悉。

    他记得,年前相国寺论经会上,惊鸿一瞥安远侯府嫡女弹奏这首《禅机》,她此时该也正是落难官妓教坊…

    他忙顿了足,转而又寻着《禅机》的方向去了。

    绕过假山,他先闻雪水融化,如溪水潺潺之声,后又见三五颗桃树袅娜而立。桃花未开,枝干却生得妖娆。桃枝后,一抹烟碧色的身影坐在石桌前,纤纤玉指在琴弦上曼妙舞动。

    他不想打搅弹琴之人,放轻了步子,悄声走了过去。

    阮长卿余光扫见那抹白色一角,便知道人来了。

    她尤为记得,年少时候的凌旭心思简单,不似晋王孤僻阴戾,也没有凌墨的城府心机,是以早早被排除在帝王之选之外,然而这样自在逍遥的性子,却最讨太后喜欢。

    上辈子伺候在东宫的时候,她也常跟着凌墨去给太后请安,便常会在太后的寿和宫见到凌旭。凌旭多是受太后传召,陪太后一起品鉴书画、养花逗鸟为乐。

    她曾亲眼见过凌旭在太后面前,将一幅看似平平无奇的梅花图,说得别有见解。太后大为喜爱,命人将那副梅花图挂去了寿和殿的侧墙上。

    太后虽也看重关爱凌墨,可凌墨的性子沉,并不那么亲人。如此想来,若要借着抄好的经文,向太后为父母求情,凌旭该是更合适的人选。

    她今日将那卷抄好经文的碎金宣带了出来,本是想要交给凌墨的,可刚刚在花园看到柳如月美人计会情郎这一出,她便想了起来,年前她在相国寺论经大会上,也曾与秦王有过一面之缘。

    一曲弹完,她方才起了身,对凌旭福身作礼。“是秦王殿下来了。”

    凌旭只见她脸蛋被冻得有些发白,比早前在相国寺中看到,更清瘦了些,便又多了几分怜惜,忙免了她的礼数。见她衣着单薄,又将自己身上白裘披风取下,递了过去。“在此抚琴不比屋中,不好着凉了。”

    秦王一番心意,她并未推却,接来披风又谢了恩,方才自行披好在身上。

    小亭中,柳如月明明已经远远望见秦王身影,一曲弄蝶弹完,却不见人进来。听得另一处响起琴音,她心中起了疑,寻着琴音找了过去,便远远望见,桃林里阮长卿正和秦王说话。

    她怀抱着琴,指甲却险些抠进了琴木里。

    她在官场中有些门路,经人提点,知道秦王殿下性子随和,是怜香惜玉之人,若能将秦王收为自己恩客,今年年末花魁大选便能稳当了。如若秦王肯纳她,那便是比花魁更好的出路。

    可现如今全被阮长卿打乱了计划…

    她脚下绣鞋不自觉在石头地板上恨恨擦了两下,却忽的听的旁边有人来。侧目一看,竟是那位东宫大太监,一旁还跟着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