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水月寺众人的烂疮果然渐渐好转,陆续便有痊愈的病人离开。昨日一早,阿媛也辞行离去了。兰若如同送别每个人一样,殷殷嘱托,却照旧不曾挽留。阿媛看了他半晌,眼中噙泪,终究什么也没说,捂面跑出了寺院。

    山下渐渐有了传言,水月寺住持是个妖怪变的,白天是和尚,晚上是青骷髅,能施妖法祛除尸染,但要吸走人的精气当报酬。

    时已深秋,寺中日子一如既往的单调。阿贤的生日过了,他的父母却没有来接他。

    兰若察觉他这几日情绪低落,话少了许多。他拍了拍阿贤肩膀,道:“我今日要去百里外的娄县,你可以帮我赶车吗?”

    “我才不……娄县?!”阿贤跳起来,“那走吧!”娄县附近的小渔村正是阿贤的故乡。

    套上了牛车,兰若注意到阿贤特地穿上了那日买的新布鞋,衣服也换了补丁最少的一件。两人一路赶到娄县,兰若拜访了城中两户人家,以咒术吸去了病人身上的魔气。溃疮一时还无变化,两户人家都将信将疑。

    因为山下那些谣传,近来无人请兰若做法事,他又不肯治病收钱,水月寺入不敷出。

    阿贤看兰若面色苍白,走路竟也有些摇晃,过去再辛苦也未见他如此,心中忐忑不安。“咱们还有些钱,我去前面酒垆给你再买点干粮吃,你先上车歇会儿。”

    阿贤数着铜板买了半笼素包,塞给兰若,回头见酒垆正驱赶蜷在灯影下满脸生烂疮的老乞丐。兰若见状爬下马车走过去,再次施以咒法吸去了老乞丐身上的魔染之气。“老丈,你若是无家可归,便到水月寺来吧。”兰若怕吓到他,放柔了清朗的声音,递给他一个包子。

    老乞丐不知他对自己做了什么,只觉得这番僧乌发垂肩,眉间一点朱砂,雌雄莫辨,又是结印又是念咒,怕是吸走了自己的精血。他紧紧抓着包子,一脸惊慌,蹒跚爬起走开了。

    “呔,这不知感恩的老乞丐!”阿贤朝地啐了一口。

    兰若不说话,慢慢坐上车,头靠在车棚上。阿贤盯着他问:“天不早了,赶不回寺里。我们村就在附近,去吗?”

    这次来娄县,本也是为了探问阿贤父母的情况。兰若点了点头,闭上双眼。

    住持怕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阿贤心乱如麻,却打着精神吆喝牛车。他怕自己露出不安,兰若又要劳神安抚他。

    娄县附近的小渔村入了夜便都熄了灯,阿贤一路牛车赶得堪比马车。颠簸加重了兰若的不适,但他知道阿贤望乡心切,只是握紧了横木,并不劝止。阿贤在一户黑漆漆的茅草屋前停下,跳下车,大喊着:“阿爹阿娘,我回来了!”他扑开门,里面冷冷清清,却无人影。

    “我爹娘怎么不在!”阿贤转头问缓步下车的兰若。

    兰若提着灯笼照亮屋里,见是久无人住的样子。阿贤的喊声吵醒了隔壁的茅草屋人家,一名驼背老者从院中走出。阿贤快步走过去,失声问:“黄阿伯,我爹娘呢?他们怎么不在?”

    老者辨认了半晌,才道:“是阿贤啊……两年不见,你长这样高了……”

    “黄阿伯,我爹娘呢!”阿贤扯住他问。

    老者别开眼,道:“我说了你莫伤心……他们……他们两年前便去了……你娘身体弱,你爹又有喘疾,日子过得紧巴,只得把你送到寺里做和尚,好歹有口饭吃。我猜想他们送走了你,便是铁了心了……官府的税又交不上,渔霸又来抢……那日他们二人一同出船打渔,就再也没回来……”

    阿贤倒退了两步,双眼通红,额头青筋突起,大吼道:“不可能!胡说八道!”

    他转头就跑,兰若惊道:“阿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