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思雯起先咄咄逼人,反而被梅聆祉几句挑破真面目,彼此谁也不比谁光彩。

    贾思雯本身并不畏惧江蕖会知道父亲弹劾江守备等人,这是贾大人作为御史中丞,兰台寮司的本务,除了江策,贾御史连年上奏涉及朝员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之数。当朝为官者一言一行具形现于御史洞察之下,江秦两家在无关政务下往来过密,理当警备,无可厚非。

    然而,贾思雯万万不曾想到,梅聆祉身为无关紧要的人,竟然知晓其中隐蔽——御史中丞看似公正清正,实为陛下亲信之一。

    这层关系在朝野之中清楚的人屈指可数,此话一出,则为此正当之事蒙上一层见不得人的晦涩!

    若是让梅聆祉提前说给江蕖听,江蕖会怎么想父兄遭受弹劾一事?

    她会认为御史中丞没有偏倚,就事论事,还是......

    思及如此,当着梅聆祉那张洞悉一切的脸,思雯再也说不出一句冠冕堂皇的话。

    贾思雯颜面尽失,遂慌不择路地跑了。没过多久,梅聆祉从雅间走出,旁边的厢房传出的嬉笑声骤然降低,空气中凝聚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梅聆祉经过那扇向外打开的活窗,斜睨一眼,厢房内的小姐瞬间眼观鼻、鼻观心,理了理衣裳,拢了拢丝毫不乱的发髻,一副摆明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掺合的无辜。

    梅聆祉微不可闻地冷笑。

    下楼时,梅聆祉看到墙面正挂着今日诗会魁首将会摘得的一副画作,落笔处名“显水”二字,出自一位闻名遐迩的宫廷名手。

    她不由伫立片刻,心静神宁,欣赏起这副佳作。

    如今世道风气,人人讲究“不显山,不露水”。

    好比深藏若虚,为官也好做个普通市井百姓也罢,但凡稍有出格之处,显露才华,于是轻而侧目浅深,以为异状,重则谣诼兴衅,末尾还要再反咬一口,怪你自身慢藏诲盗,活该咎由自取。

    梅聆祉原本不懂这些,吃了不少苦头,现今爬滚摸打几年,好不容易懂了,却再不肯照做了。

    ——如果她圆滑世故一些,主动去讨好那些名门贵女,做小伏低,迎逢姑娘们的虚荣,忍受一丁点儿卑躬折节,也能换个所谓不错的名声。

    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女子们乐得受此邀捧,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梅聆祉不做。

    她有一口气在骨子里撑着,不肯向那些“俗人”妥协。

    楼下几位正作诗的文人顿笔,毫不掩饰的惊艳目光落到梅聆祉一人身上。

    这位静静驻足的貌美女子甫一出现,便吸引了崇文阁中不少人的注意,甚至楼上几间雅间内的客人也纷纷俯身撑在窗沿,目光在其身上流连忘返。

    不知她想到什么,嘴角扬起浅淡笑意,一刻间,连墙上宫廷画师的名作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