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曾经让她伤脑筋的吃饭问题,最後根本不成问题,就连这一列”自行串连”的mealtrain的”火车头”乔治也曾再问过她还要不要这包那饺,她也老实跟乔治报告她家的冰箱和冷冻库都大爆满,所以不用麻烦他了.乔治呵呵笑了一阵子,最後叹出一口气,说:"那这样表示我不能来见你了是吗?”然後低声而幽怨地说:"我连手机都给你了,最後一张王牌也打出来了,难道我得要去牵一辆电动轮椅才能来见你吗?”过了两天,骆耕打电话来说他做了一篓子的零食小点心;说因为听说很多人做餐给她,所以他就不凑那热闹,而做些让她吃来消遣开心,尤其是可以保存的东西,这样她会b较方便.不过,骆耕出马烘焙,但是当UberEATs的是乔治;骆耕的理由是"我已经花这麽多功夫做,哪还有时间给你送去",於是,在乔治又像逃脱的野兽一般驶着高尔夫球车来看她的那个中午,她很开心的再次吃到一顿越南餐,而这次乔治买了她也喜欢的越式炸排骨,让她换换口味.等到可伊放学回来见到那一篮骆耕做的点心,当场就尖叫着在家洒花绕圈圈,因为她记得上次黎生病时骆耕送去的那篮点心有多好吃,而骆耕也心里有数,点心到了她家,怎可能不被可伊"cH0U税",所以他特别做了一些可伊喜欢的,所以可伊不至於吃过界,连她的份也一同吃了.除此之外,最让她和可伊两人讶异的,是骆耕甚至做了两样她们从没见过的日式小点心,很明显那是特别为御天准备的;这让她觉得对骆耕非常过意不去,帮一家烤r0U,结果他被迫得要三家香?骆耕在电话上噗嗤笑出来,然後微叹出一口气,说只要三家都觉得香,那一切就值得了.她和可伊都非常喜欢骆耕的点心自是不在话下,御天见到那些也许只出现在梦中或东京机场的点心,虽然唇角快要封不住满嘴淹出的口水,但仍然客气的说了好些声"你吃吧,我怎麽好吃他做给你的",在她强调多次这是骆耕特别做给他的之後,御天终於开心且珍惜的享用,而且衷心地赞不绝口.

    虽然乔治开那种得要牵电动轮椅才能来见她的玩笑,但是,其实牵电动轮椅反而见不着她,因为她不需要;在出院回家不过三五天後,她就觉得自己可以在家里小心缓慢走动而不用都拄着助行器,T力逐渐恢复,她不再需要整个上午或整个下午都在沙发上躺着,而开始处理一些家务,像洗衣服洗碗之类的,因为这些事情再简单不过,都是塞进机子,一指按纽就解决.她仍然不能开车出门,就算邻居朋友整碗整盘的送餐过来,但偶尔仍需要添补些蔬菜果汁蛋之类的,虽然御天有时拒绝或屎面,但同时他心里也明白,有了食材,至少他回到家时可以有她开出的晚餐,如果用“饭来张口"去往回推算,这个算盘b商学院出来的打得还要JiNg的人,就多少有那麽些时候觉得他投资点上超市快买一下的功夫也勉强称得上划算.

    因为有那JiNg神和时间,所以她开始处理可以在家做的工作;从她进急诊室给心脏"吹气球"那时开始,她等於没有顾自己的工作,再加上乔治受伤,可想而知他们部门是人仰马翻.就算乔治神勇如救火队般的下海拯救众生,但是,在J飞狗跳了一小阵子之後,她可以感觉得到,就连乔治这样骁勇善战的角sE,都有人倦马疲的意味.因为银行T制对帐户和财务的控管有它必要的严格度,所以,就算她投身战团,可以在家里办的事情仍然有限,只能说,就算只是帮忙剪下几根稻草,也可能救骆驼一命,尤其她知道自己做不了几天就又要进医院开心脏,尽管没办法真正把他们救出水深火热,但是好歹让他们喘一口气也总b都没得喘要好些.

    开始接手一部分工作,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她很识相,努力不让同事为她忙乱到累垮累毙,但其实她心里明白,真正直接”受惠”的是她自己;自从那天早上御天”教”她"警卫室访客设定”之後,他就完全不曾再提过任何相关话题,黎的名字也从来没有在他口中出现;其实,原本黎这个人物怎麽可能被他们提及?!他已经不是她的医生,如果不是他成了她家的”访客”,恐怕御天早就忘了这个人,或者,就连他从社区网上看到这个名字时,很可能还要费神想半天,甚至去google一下,才会恍然大悟这是谁吧.在心里,她曾经想像过很多次御天会如何质问她,不同的版本有非常不同的场景,但基本上最终的目标都是置她於Si,b方说,若他们是坐在一张桌子的两面,那麽桌沿底下就会像黑手党一样,有一把枪的枪口正对着她,有时在夜里半睡半醒间,街灯照到屋内物品的影子让她觉得那是御天,扛着她从来没见过的猎枪指着她的头,或是她在洗澡时,浴帘上出现持刀身影,她还来不及尖叫,利刃便破帘而入….,这些都算是乾脆的,她甚至想过也许御天会在可伊上学去後再回家来,把她蒙嘴铐手然後挖眼放血割头皮挑脚筋…..,折磨七小时後,到可伊回家前才把她拖到对面的丛林保护区,丢进水塘然後把她的头揿入泥沼里….有时她觉得自己有勇气有能力应对御天,不论他是动嘴动手或是动武器,但也有那麽些时候,她觉得若现在就得要面对这些,要不脑瘤曾经接连过的血管会像过年的连环Pa0一样全部一整串的爆掉,就是心脏瓣膜就地迸裂好像挖冰淇淋太用力时撬断飞出去的廉价汤匙,外带果冻瘤碎裂像掉到地下的布丁一样四散各处,塞了肺,心,脑….所有可以堵得到的重要器官.大部份的时候,在残存的几分理智中,她知道术後的脆弱和对於眼前景况的无奈都让她心绪矛盾,无力对抗那种莫名的不安和无可言喻的恐慌;跟御天相处这麽久,对他的X情脾气多少算是了解,有时他YyAn怪气吃了zhAYA0想找人来踩雷,有时他自然生动彬彬有礼就像一个家教很好的读书人,她已经很习惯无论他作什麽怪或怎样屎面,原因都不见得是因为她,所以她也不需要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就如同每个关心她的人对她的提醒,她的确应该小心警觉仔细提防,但在同时,在心里她也该要时时刻刻抱个满满的冰桶,在自己莫名其妙的焦虑时,好把冒烟的脑袋浸一浸,让自己冷静一下.

    不过,在她觉得自己有时过虑到像个神经病的同时,她可以从她生命里最亲近的两个人对她一些做法和反应上看得出来他们也是异常焦虑而且提心吊胆;因为见不到她,所以他们不知道b方说早上十点她究竟是好好的倚在沙发上看卡通吃零食,还是手指已经被拔完正要开始被拔脚趾.因此,可伊不光是在家时特别照看着她,甚至在学校还简讯她,这让她非常意外,问她在学校不是不能用手机吗?做这种事不怕被逮到?!可伊理直气壮的回说ㄟ,我妈刚开完脑回家,我不能小小问候一下吗?!哪个老师这麽不近情理没天良啊?而只有她明白,开完脑哪里需要那样一天问三遍?只是可伊好意不直接戳破那一点,明讲她的不安和忧虑.

    可伊是如此,黎对她挂心的程度很可能远超过她可以想像的范围;在过去,以他们互相联络时的惯例来说,黎是一个非常简明乾脆的人,简讯来去一两次事情就敲定,大家就互不罗嗦.但是现在黎简讯来常是问她可以讲话吗?但等讲到话时,对话的内容是过去他们来回各两个简讯可以讲完的.她当然希望听到他的声音;出院那天在医院一楼跟黎说再见,放开他的手的时候,她完全不能想像原来要再见到他竟是那麽困难,对他的思念,是一种强烈而无可形容的苦涩和煎熬,常常她觉得好像有一把刮鱼鳞的刀在她心上刨着,把她的心剐成鲜血淋漓的碎渣,很多时候,她得要攥紧手心或是揪紧心口,才能勉强克制住而不至於崩溃狂哭出来.所以,每当电话通了,听到他的声音传来时,就好像气喘病人近乎断气时被戳上一针Epipen解救一样,靠这”药效”她可以存活一小阵子,然後再度”缺氧”而昏乱涣散,等着下一次通话的机会.而且,见不到黎,不光是对他思念的问题;卫斯理那晚过去陪他的事让她有很多惊觉;跟黎已经这般熟识,对於他的韧X,耐力和冷静处事的本事有深切的了解,她也很习惯他是这样,他能这样;尽管表面上看起来黎跟卫斯理的交情有如兄弟,所以有事互相照应作伴本是天经地义,但是,以黎的个X,连夜把卫斯理叫来,等於直接说明了他已经心神溃涣到快要活不下去的地步,才会把卫斯理这支Epipen拿来戳下去,问题是她不知道究竟是甚麽样的事情能让他这样;对於眼前她跟御天的J兔同笼,虽然在心里有时一阵不安而情绪莫名的翻腾,但是大部分的时候她仍然知道那些流血剁r0U的想像是很荒唐的,所以她会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打醒.但是对於黎,就完全不是这样;在可以想像黎担忧不知道她在家里是不是还活着的同时,她对黎的情况究竟如何也有同样的忧心和恐惧.她也不要只跟黎简讯,因为从声音她多少可以听得出来他真正的心情和情况,不论他跟她说他好不好.至於黎对她,因为多了一层她跟御天在一个屋檐下的复杂度,除了从声音判断她是不是还好好的之外,听到她讲话,就好像跟绑匪通话要跟r0U票讲到话,确定她还活着一样吧,不然如果只是简讯来去,倒底是不是”别人”戳过去的回覆也没有人知道,所以,黎就连他父母在奥兰多的时候,不论有多匆忙或不方便,还是找时间和机会跟她说几句话.从他的语音和口吻,她可以听得出来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没有办法想像他正在忍耐和承受些什麽,但是她知道最起码她可以做到的是不要雪上加霜,还让他担心她,而且,聪明至极的黎,也不是她口头上说什麽就都是了,她可以听得出感觉得到的微妙之处,没有一样是他不能的;在她开始处理一些工作,帮同事稍为剪几根驼背上的稻草的同时,她当然不能把稻草往黎的背上掷,她明白只有真正把自己维持得好好的,心境平和,才能让他勉强松下一口气吧.

    在家里这样很难说是主动还是被动的禁锢着,不知倒底算是”苦闷”还是”静养”的日子里,全世界唯一一个她真正可以毫无忌惮完全不用遮掩尽情诉苦的对象,就是她姐姐.

    但是,在她心惊神慌的讲完那”警卫室访客设定”事件,还有一些後续的这个那个事情之後,姐姐的反应是狂笑出来,喷出三个字:“玫瑰金?!!”

    在笑声中姐姐用不同的口气重覆了好几次”玫瑰金”三个字,音量越来越大不说,後面跟着惊叹号,问号,还有数个惊叹号加数个问号,彷佛这东西或这件事把行走江湖几十年见多识广的姐姐娱乐到极致,不光是史无前例而且还空前绝後.

    她实在很难想像她讲了这所有的惊涛骇浪之後,姐姐听到的重点竟然只有一个”玫瑰金”?!这不禁让她几许气恼上来;姐姐又不是可伊,都几十岁的人了,怎麽会Ga0到最後眼里只有玫瑰金呢?!就在她在手机这头白眼翻出,鼻孔喷气时,姐姐终於止了笑,也许还抹了眼角笑出的眼泪,然後叹出好长的一口气,感触甚深的说:

    “你们那个乔治,才真的是前辈子欠你的….”

    在脑海里她甚至可以看得见姐姐摇头的模样,於是她想也没想的就接下去说:"的确是,他难得出点甚麽意外,理论上是我该要做他的工作,但是不巧我就在这当儿口手术,结果他没有休息多少日子就被迫出马….”

    “我不是说这个啦.”姊姊在她开始数那三百件乔治帮她的事时就接口下去,口气带着”你怎麽这麽蠢”的意味,让她顿时怔然而住了口.但是姊姊没有再接下去说甚麽跟乔治有关的话,在叹了一口气之後问:“御天呢?你觉得他的反应….?”

    这个问题,着实让她困惑;在摊到眼前"黎是访客"後,御天有很明显的不同吗?理智而公平的说,其实真的没有甚麽不同;她承认如果要说有甚麽"异常",那多是她自己的捕风捉影.

    所以她老实地跟姊姊说了,於是姐姐说不知道究竟是猫把鸟抓在窝里要藏一阵子才玩她,还是他无感到那种完全不在意的地步.

    她不禁默默点头,心想这是我正在想的….

    “或是,他也拿你没办法...”

    姐姐这低低的一声,让她一时有点困惑茫然;真的是这样吗?为什麽他没有办法?他可以使的办法多得很,或者,也可能御天正在观察棋盘上的情势,再决定自己要先扳倒哪一支.

    姊姊停顿了一小会儿,然後沉着简单地说:"你不要穷C心瞎害怕,御天不是一个不会替自己着想的人,大家都到这个年纪了,无论他对你有多怨恨,如果他有点脑子,应该会想想他自己得要承担些甚麽後果.小动作总是难免,大动作应该不至於,你的应变能力关系大过他出得了甚麽招,你自己要….”

    她几乎可以帮姐姐接完这句,b方说像"沉得住气””稍安勿躁”….之类的.但是显然姐姐知道这些也不用她交待了,所以就自己停住了口.於是她就接下去说了声:"我知道,请放心.”

    姐姐”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说:"你啊,这一程,也都靠人渡你,你看看,你的工作有人顾,有人帮你张罗医生医院,就连那个你想要抛弃的人,都还张着他那把五百万的伞让你蹲在他的医疗保险下…..”

    前面两样她听着满心感触,也默默地点头,但听到"五百万的伞"就忍不住笑出来,因为只有她们那一辈的人才会记得古早时那个人寿保险广告;保险业务张开一百万的小伞,马上就被狂风暴雨刮走了,三百万的伞被风雨吹打至倒翻,最後张开一张像高尔夫球伞那麽大的"五百万"伞,才强壮有力的挡风又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