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之后，伯颜速麾下一支军士于处月边境截住处月王浑善，浑善随行亲卫亮出兵刃，誓不相让。带兵搜捕的一名百夫长叫道：“叛臣浑善，还不快命你手下叛党束手！”
亲卫中一人毫不犹豫地厉声喝道：“何来叛臣？王上尚在处月国境之内，仍是处月国主，尔等敢对国君无礼！”
双方僵持，然而势相悬殊，浑善亲卫不过困兽之斗罢了。就在此时，浑善自行分开了挡在身前的亲卫，走上前来，昂首环视前来缉捕他的昔日臣子，苦笑一声，正色缓缓道：“不榖无才，不能兴祖业，失守社稷，亡于草莽，宜乎臣不以为君，今日就算一身脱去，弃国弃民，苟且偷生，复国无望，也无颜面见先王于地下。望伯颜将军念在一国同源，恕所携近臣无罪，不榖之心足安。”
言毕，抽出佩刀向颈中一抹，倒地而死。
两旁亲随见君主自戕身亡，双目赤红，然而皆不发一语，相视惨然，随即齐齐回刀自刭，一时间纷纷横尸当场。
前来搜捕的众人面面相觑，良久，那百夫长才上前割下了浑善的人头，命将余下诸人就地葬了。
雁师各部合兵一处，方绥风与公孙无吝并辔徐行，身后大军押送着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处月带回财货，美姬，马匹。来时奔袭不辞荒野无人之地，如今从容旋师，自然是走官道，行至同罗城外，远远便见国主率百官道旁相迎，摆下劳军酒筵。
公孙无吝打马至城下，仰头看着城门上异邦文字，扬眉大笑，回身高声道：“道宗朝嘉会二十二年时，顾相尚在冲龄，持节使番，不废大晟一兵一卒，只身说西鄙诸国反戈斩突狄虏首千余，焉耆胆颤，姑容俯首，磔迦系颈；熹宗载淳四年，以丞相之尊再使西域，射不输三箭兵不血刃，慑退突狄敌酋，置酒燕乐，折冲樽俎之间，便是在此城下！官道沿途遍植杨柳，无人再言春风不度。
“而今我军破敌言旋，旌麾至此，不能不想望顾相当日风姿意态。顾相生平所愿，乃是廓清宇内，四海升平，昔年劳苦，如今让贤在京，他日用兵，收拾紫电，调遣风雷，还要待我辈着鞭。今日便效法顾相，在此地与诸君痛饮长歌，遥祝顾相康乐，陛下万年！”
雁师众人举酒齐声高呼，直震得山呼谷应。
酒酣宴罢，城外扎营，伯颜速献给公孙无吝的姬人，被他当场分赏给了有功的下属。方绥风头一个挑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打趣他道：“哎我说，公孙小将军，又不爱美姬，又不爱少年，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几个副将也蠢蠢欲动，都当公孙无吝年纪小，不经事，只等他面薄羞躁了再一同笑他，却不想公孙无吝看也不看方绥风，眉梢一扬，轻描淡写道：“这几个人，够不上伺候我一晚上的。”闻言方绥风差点从马上掉下来，其直言不讳将一群等着看笑话的军士全都堵得瞠目结舌，面面相觑，随即轰然大笑，随声附和起来。
“我先前可瞧见小将军天赋异禀，器量殊为壮观。”
“那是自然，咱们的伏波将军，那是可是大晟的龙虎之将啊，这些异族的小娘儿，哪里入得了他的眼！”
“龙虎之将，龙虎之将，战场上龙行虎步，这情场上么，自然也是龙精虎猛……”
“只是不知哪家的千金当得起公孙将军。想来必得是将门虎女，洞房花烛夜，还得再陪上十二个陪房丫鬟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
公孙无吝懒懒道：“谈不上，只是心有所属，少不得要守身如玉了。”
众人一阵惊呼起哄，还要调笑打听，不及开口，被方绥风一个眼刀子甩过去，意犹未尽地悻悻闭了嘴。“得了，好的不学！尽跟鹰师景缺手底下那群兵痞子似的，出去丢小将军的人！”方绥风恨恨笑骂道，全然忘了是他起的头，很快一群军士讨论的话题就被转移到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景缺，和他手底下一群土匪一样的兵上去了。
公孙无吝没有过多苛责，只是笑了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糖袋子，摸了一颗丢进到嘴里。难言之隐么……倒确实是有的。
“天天见你摸糖吃，这么大个人了还爱吃糖？”
“大人怎么就不能吃糖？我吃惯了，闲着嘴里没味儿。”公孙无吝不以为意，“还是京里紫霜斋的乳糖狮子好吃，年时舅舅刚送了一车来给我，不紧着些吃，西北昼暖夜寒的，放久了都要化成一坨。”
左臂被严阵以待地包成了个粽子的方绥风只剩一只手牵着马缰，不太平衡，在马背上摇来晃去，精神头倒是很好，满面红光。方绥风小时也贪甜食，家里人又宠溺无度，早早长了龋齿，虽然好在是乳牙，也惊天动地结结实实疼了好几天，拔去的时候又流了满嘴的血，自此对甜食敬而远之。因此他一面对公孙无吝对糖果的热爱难以理解，一面又对公孙无吝嗜甜而牙不蛀深表嫉妒。“啧！吃那么多糖，牙口还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