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赵宝船听青萝说起徐氏钱庄,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疑窦丛生,怎么又是徐家?难道当真只是巧合?

    青萝说起桃夭跟那男人的事,声泪俱下,很是激动。她说她早就看出那男人居心不良,说在徐氏钱庄做着肥差,可临了还得桃夭自己出钱赎身,她早就看不惯了。

    赵宝船看她神情激动,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很是混乱,跟先前见到的她更是判若两人,于是心里便有所疑虑。经人一查,这青萝跟桃夭居然是当年一起从淹城逃难出来的乡民,自幼长在一处,情同姐妹,这才安了心。青萝说那男人姓崔名江,在徐氏钱庄里做着柜面的活计,于是领了徒弟胡杉要到徐氏钱庄走一遭。

    徐氏钱庄其实算是徐家目前最大的产业,徐母当年看中了这当中丰厚的利润,累积了几年资财开了一家当铺,后来慢慢做得大了便折算做成了钱庄。她平日里不管别处的事务,专事钱庄经营。

    钱庄坐落在玄鹿大街上,离府衙并不算远,一师一徒走路过去,也不过一刻钟的光景。赵宝船来到钱庄门前,看着那恢弘的气派,不免又想到了自己的寒酸。正自恍惚间,门前一个小厮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两位爷要来办点什么?”点头哈腰地就把他们请进了门。

    步入大堂,青石地板光可鉴人,齐齐整整排列着占据了大半个屋子,一直延伸到北墙边,一水儿的红木柜台前。赵宝船扫视一圈,华服布衣,着各色服饰的人都有,在店中伙计的协同下办着业务。他正要指派徒弟去问话,又是一个同样服色的伙计迎上前来,还是一样的笑脸,一样恭敬近乎谄媚的态度。

    “不知二位爷要办些什么?”

    赵宝船四处瞧着,并不理会,胡杉亮出腰间锡牌,朗声说道:“我们是府衙的捕快,来找一个叫崔江的人。”

    伙计看到那腰牌,先是一愣,听到要找崔江,又恢复了先前的神色,“两位官爷,崔江现在已经不在这里当值了。”

    胡杉听闻此言,向师父望了望,发现他摸着脸上还未冒出的胡茬,仍望着柜台后面,于是接着问道:“不在这里当值,那他是去了哪里?”

    “前些天泠安的铺面来信说缺了人手,庄主就把他派去泠安了,”略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因为他与泠安的客商很熟。”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胡杉本想再问的仔细些,可没等那伙计回答,就被赵宝船打断了,“你们的老板在哪里?庄主呢?”

    “庄主在后堂……”那伙计顺手指向大堂正中通向后堂的小门,却见庄主已经自后堂出来了,于是慌忙放下手退到一旁。

    赵宝船向那伙计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位身穿黑袍的中年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身量颇高却极其瘦削。她望向这边时也看到了他,然而对视一眼却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再看向她身后,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眉目张扬,跟在那女子身后却恭恭敬敬。

    两人走到赵宝船面前停下,那女子开口说道:“大人来此,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那声音平稳,毫无波澜,让人听不出其中一丝一毫情感的涟漪。“崔江,庄主知道此人吧?”赵宝船看着面前这女子,岁月的风霜固然侵蚀了她的面颊,可仍旧能看出一个美人的影子,只是那毫无血色的面容,深藏不露的城府,让他觉得此人真是比冰山美人还要冰山。

    “崔江是这里的雇员。”简短的回答,短得令赵宝船无名火起。

    “这个,伙计已经说过了。我想问的是,此人现下在哪?年岁几何?相貌怎样?何方人氏?人丁几口?家住何方?”赵宝船的嘴炮,轰隆隆朝徐母开去。

    可眼前的女子仍旧面不改色。“拿来雇员簿。”

    雇员簿打开,找到崔江的那一页。名,崔江。年龄,无。籍贯,无。住地,无。家小,无。

    赵宝船怒气上冲,抓起那簿册摔到旁边地上。

    胡杉俯身捡起那册子拍拍,递给徐母身边的徐恬。“徐庄主,此人既去了泠安,不知是何日去的?可有地址呢?”

    “算起来该是五日前去的,地址自然就是钱庄在泠安的分铺。不过大人既是有事找他,在下修一封书信叫他回来便好,泠安路途迢迢,也省的跑动了。大人也不必因这簿册生气,钱庄不是官府,犯不着把每一个小厮的往来身份,祖宗三代都搞得清清楚楚,不过是用人识才罢了。”眼见赵宝船生起一肚子闷气,徐庄主的话却像是大水突然冲了闸门,滔滔不绝起来,只是面上一如往常,没有什么特别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