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和所言很好的人选乃是一位名叫章任之的静女淑媛。

    城北章府,才女任之,彭都贵妇圈里的太太小姐都是这么知道她的。只不过,这才女的名头,不是说她能写善画,也不是夸她诗才卓绝,而是这位章小姐,实在太会做衣裳。平平无奇的花色,普普通通的布料,来到她手里,总能变了模样,让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多少太太小姐踏破门槛想让章家小姐为自己量身制一套衣裳,哪怕只是求一张样子也好。

    章任之也很乐意为她们效劳,这些太太们虽然难伺候一些,但只要让她们满意了,哄得她们高兴了,她们出手倒是很大方。而她,需要这些钱。

    章家说起来与裴家算是世交,祖上也曾是豪门贵胄,但人世百年风驰电掣,如今余下的,不过一些往日荣光的陈迹。章父无官无爵,没有宗族荫庇,没有长技傍身,靠着一门小小的私塾维持生计,一家老小的日子一天天艰难了下去。

    自从章任之发现自己的这门手艺能挣钱之后,便兴致盎然地一头扎进了布料和针线的海洋。裴思和与章任之自幼相识,她虽对女红一窍不通,却也能看出这位姐姐做出的衣服与别人不同。听闻她做着给人制衣的营生,还给她起了个“小裁缝”的诨名。所以,一听说徐恬正在为自家的铺面寻找能工巧匠,她脑子里立马就想到了章任之。

    琅花阁名声初起,招贤纳士,章任之能耐过人,但缺慧眼识珠。经裴思和牵线搭桥,章任之算是找到了一方沃土施展自己的才华,从此能够担起养家的重任,而徐恬也算是觅得了一块明珠入世。长平郡主一袭金丝双鸟裙令章任之名声大噪,徐家的琅花阁一时风头无两。

    自章任之入琅花阁以后,裴思和三天两头便往那儿跑。帮着忙前忙后不说,看见新鲜玩意儿,还要好奇地研究上一番,章任之问她这女孩子玩意儿是不是也挺有意思,裴思和嘿嘿一笑,挠挠头说了句“是挺有意思。”

    于是章任之便作主把她留了下来,她闲暇时去店里做做杂活,学学女红,还能得些零花钱。徐恬偶尔去店里处理事情,两人的关系越发熟络了起来。

    琅花阁人来人往,趣事也多。裴思和在侯府闲得发慌时,就跑到琅花阁打发时间。这一日,绥远侯入宫面圣,侯府悄然清寂,一如往常。裴思和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时已将近午时。在府中各处游荡一圈,甚感无聊,于是慢悠悠晃到了梓桐路上琅花阁内。

    时值春夏之交,店内熙来攘往,顾客盈门,人手实在短缺。裴思和刚一进门,就被指使着去了里间,找一件稀罕的陈年丝线。里间货仓物事众多,杂乱无章,裴思和找了半天仍旧没有找着。

    窗边阳光斜射进屋内,荡起的灰尘在那光彩中上下翻飞。只冲窗外望了一眼,裴思和的眼睛就被那明晃晃的光亮刺得眯缝了起来。一阵薰风携着一缕幽香带来春天的气息,裴思和不由得朝窗边走了过去。

    “天气真好呀!该是赏花的时节了。”就这么想着,却远远瞅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手搭凉棚仔细瞧了瞧,确实是大哥,身骑一匹高头大马,正站在对面街道向琅花阁门内张望着。

    裴家长子裴思衷因军职宿在军中,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裴思和像只快乐的鸟儿般飞了出去,边跑边喊着大哥。可来到门外,哪里还有什么大哥的影子,前方路面上尘土飞扬,想是刚刚策马离开了。

    裴思和垂头丧气回到店中,深感纳闷,“任之姐姐,大哥刚刚好像来找我了,可他为什么不进门呢?”

    章任之手头忙碌,没有接过她的话头,“刚刚让你找的丝线呢,找着了没?”

    裴思和舌头一吐,低着头小声嘟囔道:“里面东西都堆在一起,我…没找着……”

    “那我去找吧。”章任之把手里的东西随手放在柜面上,转身便朝货仓走了去。

    裴思和不知该做些什么,四处晃悠了一阵儿,却找不到自己可以做的事情。迟迟不见章任之回来,她便到柜台后面搬了个小板凳,放到门口卖干果的小摊旁晒起了太阳。

    干果又硬又涩,不甜也不绵软,裴思和吃在嘴里是索然无味。看着街面上人来人往,太阳暖烘烘的晒在身上,裴思和的眼皮马上就快要睁不开了。

    就在这时,一阵异常勾人的香气突然钻入了她的鼻中,让她立马来了精神。她使劲儿嗅着这香味,发现源头是一个小女孩拿在手里的糖串儿。一根竹签上大大小小穿着四五个圆鼓鼓的白色糖球,一口咬下去,有糖汁冒出来。那糖球软软糯糯,看着就很好吃,小女孩大大咬了一口,糖汁粘到她脸上,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香气太过诱人,裴思和不禁跟着吞了口口水。

    小女孩的母亲此时正在店内闲逛,小女孩本来独自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吃着糖果,却不知何时来了个怪姐姐站在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糖果。“干嘛?”她凶巴巴地冲着裴思和问了一句,还顺势往后坐了坐,将双脚放到椅子上翘了起来,像是要拱卫自己的领地。

    “你这糖果,是在哪儿买的啊?”裴思和勾起嘴角,努力做出一副温和可亲的模样。